松羅湖,新手入門中級山的首選地點,在網路上以「17歲少女湖」而聞名。
我們期待看到霧氣瀰漫而嬌羞的湖面,但其實這座湖與鄰近的山也孕育著躁動而澎拜的生命。我想用更貼近泥濘的土地與湖面的視角,報導住在這裡的原生動植物。
夜攀松羅湖對來了好幾次的我們來說很容易,像閉著眼睛也能用手觸摸辨識愛人一樣熟悉,像柔軟而起伏的人中、圓潤的鼻頭、肩膀曾經因為受傷長繭而粗糙的傷口。 路程中上升、下降、時常能看到腳印的泥沼潭、兩公尺的垂直落差、轉彎處炸出檜木香,在五感中只有嗅覺能抄截近,直達杏仁核與海馬迴,因此能搭建比其他感官更強烈的情感與記憶。
註:本文選擇使用松「羅」非松「蘿」是因為此地區鄰近松羅部落,在泰雅族語中「Syanoh(音譯松羅)」意旨檜木很多的地方,剛好與在路徑上可以偶見巨型檜木的特徵相符。
凌晨兩點抵達湖邊,白面鼯鼠被這裡少見的夜行性智人嚇壞了,在樹上逃竄。我們在星辰下搭起天幕,要是每晚能看到這樣的天空多好,但我知道這只是都市人類自帶濾鏡的美好遐想。
便利的生活與滿天星空是無法相容的,登山的過程即是捨棄方便的文明以交換原始的魅力。
天空的星星是寧靜的,湖泊裡卻有躁動的流星,那是白腹游蛇在湖面上劃出一條條流動的軌跡,晚上的湖看起來像霍爾的移動城堡中流星墜落時的畫面。白腹游蛇的學名是Sinonatrix percarinata suriki,在拉丁文中翻譯的意思「具攻擊性且背脊很高中華游蛇」,仍而實際與牠們相遇時卻覺得牠們相當害羞。頭燈掃過湖面時,會看到好幾顆露出水面的蛇頭受到驚嚇後就會迅速鑽入湖中,並且躲回水草裡。
有一次夜觀時雙手不小心沾到牠們從泄殖腔噴出的液體,味道像是加倍濃縮的魚腥味,那天晚上在帳篷像長期疏於清洗的魚市場。之後雖然看到牠們還是覺得很可愛,但已經不敢隨意上手,也因此驗證了蛇類如何透過嗅覺恐嚇來逃過天敵。湖有清楚的食物鏈結構,水生昆蟲(仰泳椿等)被腹斑蛙捕食、腹斑蛙被白腹游蛇吞噬、有次環湖時看到頭被啃掉的蛇,推測可能是被食蟹獴獵捕。這個進食的循環就在登山者們都在疲勞的夢裡同步運作,安靜地釋放狩獵的能量。
清晨的光線照入天幕,週六上午湖邊沒什麼人,或許這個季節進入求偶期尚未有帶小孩的壓力,鴛鴦們也比較大膽了,牠們容忍我接近的距離也比以往更近了些。
鴛鴦在臺灣野鳥圖鑑中被標示為稀有候鳥/不普遍留鳥,松羅湖是少數在國內有留鳥鴛鴦的地點,幾乎一整年的時間都能看到牠們。3月換上繁殖羽求偶、6月雌鳥會帶小孩、9月時會有公母羽色類似的群體,以這樣的變化在湖邊規律地循環。
有部國外紀錄片介紹鴛鴦有趣的生物行為,在繁殖期時,母鳥會在樹洞中孵化小鴛鴦,等待小朋友成熟時,再引導牠們從樹洞中跳回地面(這時候還尚未學習到飛行技能)。很期待未來在某一處隱密的森林裡,有機會看到從天而降的小鴛鴦的神奇畫面。
松羅湖彷彿是有機的生命,根據氣候有不同變化,那天是小型湖泊與溝渠的複合體。我發現鴛鴦喜歡在湖泊跟岩壁群聚,會有少數個體不同渠溝中穿梭,遠遠的看起來像打地鼠一樣,偶爾看到整個身體,偶爾只看得到頭頂。我趴在泥土地上享受只有我跟鴛鴦醒著的時刻,直到光線強到適合人類活動時,牠們便飛離了湖泊,雄鴛鴦浮誇的色彩像數個彩虹從湖面躍動升空,掀起跟飛機跑道一樣直的水花。
回到帳篷,G已經煮好了早餐。今天的菜單是泰式打拋豬、番茄奶油炊飯還有鮮炒高麗菜。
酸性的食物是味覺中最能夠刺激唾液分泌,並且達到喚醒味蕾及促進食慾的效果。在《How to taste 調味學》中提到,當人覺得有死板沒有生氣的感覺,可以透過增加酸味改善。曾經在帶北一段的行程中,有團員因為過度疲乏導致沒胃口吃不下晚餐,我煮了一包泰國mama牌酸辣綠咖哩泡麵給她, 9元的泡麵便能恢復她的元氣(結果她完全沒動登山包裡的沙其馬)。
我跟G坐在蛋殼睡墊上咀嚼著,就像平常在租屋處的餐桌那樣平靜,偶爾吃到一兩根不小心掉進鍋子裡的水生植物。看著巨嘴鴉從枯枝上著地啄食、山羌從邊坡走到湖邊喝水,就這樣走慢了整個週末。想起去年11月時,我在南勢溪上游的路徑上找到了完整的山羌白骨,靜靜地躺在八角蓮與野薑花的草叢中。
湖就這樣孕育了生與死的循環,在我們來與離開的步伐中,用不起眼又生氣蓬勃地方式脈動。
也喜歡山林生態,想在登山過程了解動物足跡、行為、習性的話,可以詢問小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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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郭于禎
攝影/郭于禎
責任編輯/OT 編輯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