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碰!」早晨不到7點,都市正準備要甦醒的時刻,在屏東縣滿州的鄉間已然炮聲四起。
年長的農人拉了椅子坐在田邊陰影處、工寮屋簷下,邊搖扇子閒話家常,間或傳出沖天炮尖銳的聲響,如哨音一般劃破滯悶的空氣。
夏日時節,島嶼極南的滿州陽光毒辣。正值原生種小黑豆和玉荷包的採收季節,農人在欣喜的神情之外,卻又多了些緊張戒備,因為獼猴危害農作已經是他們的日常,每日睜眼就得擔憂獼猴危害,恨不得24小時待在田邊趕猴子,總是不知道這一季能留下多少收成。
玉荷包曾是滿州重要作物,近年卻因為不堪獼猴危害紛紛轉作、甚至荒廢棄耕。農會總幹事陳清木表示,十年前滿州還有玉荷包產銷班,然而獼猴危害逐年加劇,損失率最高的甚至達到九成,農友不堪損失,加上農業人口老化,才使玉荷包種植面積逐年減少。
滿州多山,部分轄境被劃入墾丁國家公園,觀光與農業發達,近年卻也飽受獼猴危害農作之苦。火龍果、牧草、原生種黑豆、玉荷包為主要經濟作物,另外也有港口茶、雨來菇等特色農產。
原生小黑豆、紅龍果成農民新寵 仍面臨猴害考驗
滿州鄉早年主要種植牧草,經濟附加價值低,連帶的農民和農會的收入也不多。2009年陳清木接掌農會,將腦筋動到當地既有的原生種黑豆上。由農會向農民契作,保證價格收購,再將收購的黑豆開發成各式加工商品,舉凡可熟食的茶包、豆漿、醬油、醋、酒等釀造品,到洗沐浴乳、保養品無一不包;目前全鄉有機認證黑豆面積達218公頃、總種植面積252公頃。
此外,他更於九年前引進紅龍果種植,大幅提升農民收入,獲得農民肯定。目前全鄉種植面積超過100公頃、總產值達1億2000萬元,產量全台第二。然而這兩項農民新寵,卻也同時面臨猴害的考驗。
家住港仔村的果農高協成說,剛開始種火龍果的時候,並沒有猴害問題。當時農民認為,也許因為火龍果有刺,獼猴不敢接近,直到約三年前才開始出現猴害。高協成推測,或許是因為獼猴以前沒有見過、不知道火龍果可以吃,現在知道了,「嚴重一點連(火龍果的)枝條都被啃得乾乾淨淨。」
滿州在地人陳清木指出,猴害有逐年嚴重的趨勢。他表示,過去滿州一直都有獼猴危害農作的問題,但是不至於影響收成,大約從2016年莫蘭蒂颱風之後,猴害問題才開始變得有感,尤其是靠近山邊的農地最為嚴重。
「獼猴連黑豆都吃!」陳清木說,靠近山區的黑豆田,幾乎全種植時期都會受害。剛播種時,獼猴會拔小苗來吃;豆莢長成後,猴子會摘豆莢吸食,等到黑豆成熟,更是難逃獼猴覬覦,甚至獼猴還會在田間「玩」。由於黑豆並非高單價作物,考量投入成本,黑豆農大多依靠人力驅趕。陳清木粗估,近山的黑豆田區損害比例約達兩成。
養狗、鞭炮、獵槍⋯⋯ 猴害無特效藥 靈活防治是關鍵
猴害問題不分南北,是近幾年台灣山區農民共同的苦惱。要想減少農損、盡可能保住一季辛勞的收成,農民最常用的方法是驅趕——人力、鞭炮、噪音聲響等輪番上陣,但多只能收治標之效,等到干擾結束,猴群往往也自動「歸位」;且一段時間後猴子發現沒有威脅,更加無視。養狗防猴雖也有一定效果,但狗的守備範圍有限,獼猴一旦爬上樹,就鞭長莫及,甚至得提防狗和猴「變成好朋友」。
林務局2018年出版的《台灣獼猴防治手冊》中,已提供防治猴害的有效作法,除了上述幾項,也建議農民輪流替換驅趕方式,以防獼猴適應;此外,也可架設電牧器圍網隔絕獼猴進入,成效顯著,不過裝置及維護成本較高。
此外,也有少數農民鋌而走險,以非法的捕獸夾、毒餌撲殺,然而嚇阻效果也有限。2018年滿州鄉高調成立全台第一、也是唯一的獵槍驅猴隊,曾引起全台譁然,至今也顯示成效不佳。地方人士表示,滿州鄉幅員遼闊,農民在田間看見獼猴危害、通報給鄉公所,再等獵槍隊趕到,實在緩不濟急,且獵槍隊編制約8人,但全鄉每天的獼猴危害件數遠遠超過,農民普遍認為效用不大。
部分觀光地區嘗試採用結紮,不過學者認為,這只能減緩獼猴數量增加的速度,無法實質減少族群數量。整體而言,在現有的防猴作法中,電牧器圍網是已知成效最佳,但也是成本最高的,適合高經濟價值作物使用。
作物改種不容易 地方籲:防猴政策需長遠思考
連任三屆農會總幹事的陳清木,認為解決猴害還是要回到源頭數量控制。至於生產端,最根本的解決策略則是改變作物種類,種獼猴不吃的東西。改變作物說得容易,但是不同作物的種植技術、通路銷售模式都不相同,牽一髮動全身。
陳清木說,目前他將眼光鎖定在滿州鄉特產港口茶和雨來菇。雨來菇是新興特色作物,近年也嘗試開發不同的加工品。港口茶則是滿州原有特色農產,「但要大面積推廣的話,還得克服水源灌溉的問題。」
對於人猴衝突,他認為現行有許多補助、轉型的政策,有時過於急躁短視,「要以十年為單位去思考,才能真正讓政策深入民間,形成改變。」
人猴衝突問題非單一作法可以完全根治,往往讓農民產生「方法沒用」的印象,防治策略也是滾動式修正,需要研究單位與在地居民合作,持續監測調整,「科學專業」和「在地認同」都須兼備,才可能將損害程度降至最低。
在施政推廣上,取得當地人的理解,認知到目前沒有一勞永逸、立竿見影的作法,就顯得相形重要,甚至更進一步取得當地人的配合,和研究單位、政府機關良性合作,通報危害狀況、並回饋防治成效,協助滾動式修正防治策略,才能提高防治效益,同時降低民怨。
人獸衝突的時代轉變 國際研究:「與人共好」更重要
許多計畫一旦進入執行層面,常聽人感嘆「最難的是人的問題」。在人獸衝突議題上,「人的問題」尤其關鍵——在地居民第一線承受野生動物造成的損害,同時也是與野生動物互動最頻繁、最貼近保育現場的一群人。
一份人獸衝突的研究指出,人們過去慣於解決野生動物危害的方式,到了現代,隨著保育觀念與法律的改變,變得不合時宜甚至是違法;而人獸衝突問題,也從人與動物間的競爭關係,轉變為人與人、單位與單位之間的政治衝突。
研究指出,若要維持野生動物存續數量,又不損及人類生計安全,就必須有效管理野生動物危害。報告強調,應將科學專業結合在地知識,制定民主、透明的參與式計劃——這也意味著妥協與犧牲可能是必須的。
猴害怎麼解?產、官、學都在想辦法。目前已知的手段都無法徹底解決,須視個案狀況,搭配不同防治方式,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本文轉載自環境資訊中心
撰文/環境資訊中心記者 鄭雅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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