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部落青年黃一峯,六年前因為杜鵑颱風對老家咖啡園造成的災害,意外啟發了「一樹一山」活動,邀請民眾來他的家鄉—新竹縣尖石鄉馬胎部落,種下台灣原生種的流蘇樹。如今這場活動已經吸引將近500位熱愛自然的「森林系」青年男女,在尖石鄉的六個部落、八所小學種下1360棵流蘇。跟著記者的腳步,走往雲霧所在的馬胎,一窺黃一峯如何種回自己的部落。
回到原鄉 以台灣原生種重新出發 手植千顆流蘇盼土地不在流失
當天上午艷陽高照,近百人聚集在新竹縣尖石鄉的綜合運動場,參與的民眾來自台灣各地,有些人就住在新竹騎車上山,也有人一早從高雄搭高鐵過來,從台北來的民眾則自駕車四處問路,從尖石岩轉彎,才找的這個Google地標上還沒有的綜合運動場。
民眾用徒手用接力的方式,把60棵近3公尺高、重達30公斤的流蘇樹苗木搬到操場。黃一峯與工作人員先示範如何種樹,「先挖一個深約30分的樹穴,要比泥球更大,網袋拆除後埋入土中,再用泥土將其覆蓋,要確保整個泥球都不會露出表面,才能提高樹苗的存活率。」接著發下手套、鏟子、繩子與竹竿,「待會三、四個人一組,樹木埋好後,把三根竹竿敲入土中,再用棉繩將竹竿與樹木綁好,以免颱風來將樹苗給吹倒。」
2020年「一樹一山」活動分為兩天進行,除了尖石鄉綜合運動場,還有嘉興國小義興分校及尖石國中三個地點,共計要種下180棵樹,黃一峯沿途指著路邊的樹木,「那些是我們去年種的。」目前已經累積種下1360棵流蘇,更發下宏願要種1萬4000棵。
「我希望30年後,尖石到了每年4月就會下起流蘇雪。」而這一切的起源,要從六年前的杜鵑颱風說起。
親眼目睹杜鵑颱風災情 才知水土保持重要性
2015年,黃一峯的父親因病過世,在台北經營美髮事業的他回到新竹陪伴母親,「我很擔心爸爸走了以後,媽媽會失去生活重心。」因此他決定帶泰雅族的媽媽回到尖石鄉的部落,「我那時候已經快30年沒有回去過,只知道外公的家在深山裡,好不容易找到了,卻發現房子的屋頂已經塌陷,梯田也都成為荒煙蔓草。」
黃一峯跟母親回到部落,著手整理外公留下來房子和梯田,「起先其實不知道要做什麼,只希望可以幫媽媽找事做,聽別人介紹花了一筆錢種咖啡樹園。」然而,咖啡樹並不適合當地,再加上種樹方法不夠熟稔,因此咖啡樹長的並不好,「那年9月強颱杜鵑來襲,我們種下的咖啡樹全部都被吹得東倒西歪,血本無歸。」
每個禮拜得往返新竹尖石鄉馬胎部落,回到台北市中山區經營髮廊的他,看到風災慘況原本打算要放棄,所幸在朋友的鼓勵下決定重新把梯田改成營地,以自己的泰雅族名「雷沙達岜斯」命名,「這是祖先留下來的土地,也是族先留給我的名字。」他開始在營區種植景觀植物,也跟鄉公所申請了幾百棵肖楠種在後山。
多年來在城市生活的黃一峯說,或許是因為身上有一半原住民血統,「每次回到山上都覺得找回了自己,但不是每個部落的孩子都有機會回來,部落生活並不容易。」經常回部落後,黃一峯發現部落的人口外移的很嚴重,許多人跟他一樣到城市工作以後就沒有再回來,家鄉的土地沒人生活也沒人耕作,荒廢了以後就開始賣土地,
「因為留著也沒有用,土地失去了價值只剩下寫在賣地牌子上的標價,每次我下山都很想沿途把那些賣地的廣告拆掉。」他想要留住部落的土地,但光是拆掉賣地廣告並沒有用,「我那時候開始想,希望30年後的部落會是什麼模樣?」
部落的人口外移,土地一塊一塊的賣掉
「如果部落土地都賣掉了,只剩下雷沙達岜斯保護得很美麗,其實沒有意義。」黃一峯發覺,台灣民眾旅遊特別熱衷賞櫻、賞梅、賞油桐,「司馬庫斯的櫻花就很有名,但我希望馬胎也能有自己的特色。」
黃一峯說,櫻花與油桐花都是外來種,種在台灣的山裡顯得格格不入,再加上種咖啡樹的經驗告訴他,適合當地生長的樹種才能長的漂亮,「不是改變土地的樣貌,而是融入原本的環境。」因而選擇山區原先就有的台灣原生種「流蘇」。他開玩笑的說,「主要也是因為我很喜歡白色,而且被稱為四月雪的流蘇花花期又是我的生日。」
他從身邊的朋友開始號召,透過網路的影響力,逐漸將「一樹一山」的理念傳遞出去,現在他的IG已經有將近2萬人追蹤,「在夥伴的幫助下,去年首次擴大舉辦一樹一山,募集到超過450棵流蘇花,花了三天兩夜的時間才把樹種完,橫跨馬胎、水田、嘉樂、那羅、馬里光、石磊六個尖石的部落。」
「馬胎」在泰雅族語是有雲霧的地方,因此馬胎部落又被稱為雲霧部落,到了下午起了濃霧,接著飄起了雨,彷彿是在替剛剛植下的苗木們澆灌。一位參與植樹的民眾說,「這是我第一次來馬胎部落,但種下了樹就有了責任,以後會常常回來看他,也希望能長得漂亮。」
尖石鄉一共有11所國小和一所國中,黃一峯目前已經完成了八間學校的種植,只剩下尖石、新光、梅花、田埔四所國小,就能把所有的小學種完,「進到學校還有也能讓小朋友能一起種樹,也會帶書包、鞋子送給他們。」
黃一峯說,部落的孩子雖然資源相對缺乏,卻擁有值得珍惜的大自然和原住民文化,「從小就培養敬愛自然、保護環境、維護部落的價值。」
留住土地只是第一步 讓被遺忘的泰雅文化跟著樹一起長回來
黃一峯希望發揮號召力,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去年贊助募集到的樹很多,但參加的人不多,最後大家種得筋疲力盡,今年則是募集到的樹很少,但參加的人很多。」他還賒帳,自掏腰包多買了好幾棵樹。參與民眾無論大人小孩都種的非常賣力,許多人說,「原本以為是小樹苗,沒想到是種真正的樹木。」
黃一峯坦言,其實第二年就有種過小珠的樹苗,便宜、種起來也輕鬆,「但樹苗在野外難以生存,大約只有2成活下來,我希望種樹不只是擺擺樣子,而是要讓樹能真正活下來,否則種在多都沒有意義。」大型的苗木存活率可以到九成以上,「第一年種下去的已經開始開花了。」
植樹,一個漫長的工作,可能五年、十年才能看到成果。「以前大家都笑說山上到處都是樹,幹嘛要種樹,但最近也開始有人來接洽,希望在家裡種下流蘇。」黃一峯說,種樹不只營造景觀、水土保持,也有助於減碳,減緩氣候變遷,「如果大家願意幫忙,我也會持續努力,種30年,讓尖石鄉的每個部落,都有四月雪的降臨。」
黃一峯的夢想是從尖石鄉種到新竹市,「希望30年後的新竹和尖石會跟日本的大阪和京都一樣,各地的遊客每年4月都會來到這裡,欣賞流蘇花盛開的四月雪。」這不僅能做到水土保持,更要讓土地有價值,「部落的土地不會一塊一塊被標售而流失。」
不只回部落種樹,黃一峯也替小朋友義剪,並開設「自然學堂」讓部落的孩子有機會找到一技之長,今年則要籌組「織布教室」、重新舉辦「太陽豐收祭」,「我希望部落文化可以跟著樹木一起成長。」從樹木、土地到文化,雷沙達岜斯要種回部落繁盛的美麗模樣。
新竹林管處樂見其成:「未來有機會合作,提供植樹的協助。」
新竹林管處處長夏榮生表示,流蘇是台灣的原生種,然而隨著開發,天然分布逐漸減少,「目前只剩下桃園復興角板山、南崁、林口台地還有生長,不過人為繁殖的種苗充足,生長韌性良好,很適合種植在淺山地帶。」
夏榮生也提醒,種樹就像照顧小朋友,種植以後也要注意後續的撫育工作,防止土壤流失、劣化,讓根域基礎可以生長強健,「長到一定的程度後適當修剪枯枝、病枝,也有助於通風、防治病蟲害,不過流蘇的生長速度較慢,要注意不要過度修剪影響生長。」
夏榮生說,雖然山上的樹看起來很多,但多種樹仍有助於減碳、水土保持與環境綠美化,「雖然僅種植單一樹種,但種植地點都是在小學、公園,這些本來就人為活動的地區,並不會對生物多樣性造成負面的影響。」他表示,淺山地帶除了流蘇,也很適合種植杜英、楓香、苦練等樹木,可應造多樣化的環境。
此外,夏榮生也提到,林務局作除了每年舉辦植樹月活動鼓勵民眾多種樹,「若企業、機關、團體或個人有較大的職樹需求,也可以向地方政府提出申請,若有苗木的需求,林務局也可以提供相關的協助,依照地區選擇的適當的樹種,提供栽植的建議。」
夏榮生說,相當樂見民眾發起植樹活動,「新竹林管處也會主動跟他接洽,希望能有後續的合作與交流,看看是不是有什麼我們可以幫忙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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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台灣環境資訊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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