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設置餌站的做法,也引發「餵食」的疑慮,執行團隊則認為,這些做法沿襲自在地居民原有行為,是本就存在該地區的現象,為了增加食源,仿效覓食環境,並不會改變其行為。
6月,海拔1000多公尺的嘉義瑞峰村,正值山麻雀育雛季節。由嘉義縣野鳥學會製作的人工巢洞,高高掛在杆上,林務局嘉義林區管理處(下稱嘉義林管處)計畫執行團隊拿著自製、可伸縮的「探巢內視鏡」——一支綁著微型攝影機的探測桿,小心翼翼地伸入人工巢箱內,雛鳥不斷鳴叫、等著親鳥餵食的景象,清清楚楚傳送到地上的接收螢幕中。
前往梅山鄉曲折的山路上,嘉義林管處技正陳榮作娓娓道來這幾年山麻雀族群的變化,對於數量節節下降帶著幾分憂心。「這麼容易繁殖的鳥,族群數量為何這麼少?」這始終是令人費解的疑問。就像石虎,同樣是繁殖性強的物種,在台灣族群就是無法壯大。
天然、人工各有所好 山麻雀巢洞利用選擇大不同
這兩年嘉義林管處透過計畫,在梅山鄉瑞峰、碧湖以及龍眼村等山麻雀棲息地區,委託嘉義縣野鳥學會進行監測復育計畫。在三個山村的調查中,以瑞峰村的數量最多,若加上雛鳥數量,整體已破百;碧湖村則有十幾隻,龍眼村今年只發現兩隻。
在鄰近的太興村,雖態度積極,去(2019)年嘉義縣鳥會協助吊掛15個人工巢箱進行監測,卻始終沒有動靜,猜測可能與檳榔樹用藥有關。
人稱富哥的鍾添富是當地居民,近十年來幫忙嘉義縣鳥會吊掛人工巢箱。他解釋,路上豎立的「桿」,有些是輸送電力的「電線杆」,有些是輸送訊號的「電信桿」,還有鄉公所的「路燈桿」,外型看起來差不多,但柱口大小、桿內的空間各不相同。其中,路燈桿最上方接地線的孔洞,最受山麻雀歡迎。
「路燈桿的孔洞裡有一根螺絲,大小正好適合山麻雀築巢。」團隊成員周大慶博士解釋,螺絲提供了支架空間,若缺了這支螺絲,路燈桿內部是空心的,無法提供足夠的支撐,巢位很容易就掉了。
山麻雀不會打洞,只能使用五色鳥和小啄木鳥的洞,天然巢木大多為枯木,但因氣候乾燥易斷,難以利用,電線(信)杆、路燈杆,就成了替代品,而且成為不少鳥爸媽的育雛選擇。至於偏好選哪一種「桿」,每種鳥的需求各異。
「今年的入住率超高。」周大慶說。富哥則認為今年繁殖成功的幼鳥應可破百。
「哇,那是去年的一倍了!」周大慶難掩興奮之情。
富哥觀察到,巢箱的利用不是很平均,有些巢箱絡繹不絕,持續有不同鳥類小家庭入住,甚至有的雛鳥還未離巢,外面就有其他對來鬧。相較之下,也有乏「鳥」問津的寂寞巢箱。他推測,可能與巢箱位置有關。
富哥爬電線杆有30年經驗,觀察過杆內各式各樣鳥類的型態。跟著嘉義縣鳥會綁巢箱,大約在十年前左右開始觀察到山麻雀。起初他還想,怎麼平地的麻雀來到內山裡了?仔細一看,嘴型、顏色又有點不同,後來才知道是山麻雀。這些年,從過年前一直到7、8月,這些貴客會來到村裡,而且這幾年越來越多的趨勢,「有夠『賀』!」他讚道。
不過其實內山裡還是有麻雀,數量約50隻,比山麻雀少。嘉義縣野鳥學會理事長陳建樺(樺哥)觀察到,兩個族群的態度就是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竹管、塑膠各有所長 農藥影響有待驗證
這一天執行團隊探巢的位置,位於當地私人茶廠旁的水泥桿上,這裡放置了兩種不同材質的巢箱,一個是竹管,另一個是塑膠管。在調查期間,母鳥銜著食物在旁盤旋等候,待人群稍退,便迅速進入其中的塑膠管,不久又啣著巢內的廢棄物出門了。
「育雛中的親鳥,不時叼著食物回巢裡,還得把雛鳥的排遺、廚餘清出去;雛鳥越多,親鳥就越忙。」陳建樺說。
巢箱利用的周期也有個體差異,每對山麻雀築巢的速度不一,有些會花一個月慢慢築巢,有些一周就完成;天氣可能會影響育雛天數,一般從孵蛋到小鳥離巢大約是一個月左右。
由於竹管需年年更新,容易造成干擾,因此團隊慢慢改為較耐用的塑膠管。但是,山麻雀偏好竹管巢箱,塑膠管放置多年也不一定會受到青睞。此次觀察到山麻雀利用塑膠管,十分難得,執行團隊希望牠們能逐漸適應塑膠管。
另一處茶園附近杆上,有一巢幼鳥死透,只留下屍骨。眾人討論原因,是天敵來襲嗎?一一盤點猛禽、蛇的可能性後,都認為不可能。富哥猜測,有可能是母鳥抓的蟲誤食農藥殘留毒性,造成雛鳥死亡。所幸,下午在其他地方另外發現了一窩5顆蛋的巢箱。
農藥對山麻雀的危害明確嗎?樺哥說,今年已有發生五巢雛鳥不明原因死亡事件,疑似吃到有毒的蟲。他認為,不只雛鳥難逃一死,恐怕成鳥也很難倖免。
地方知識隱藏復育靈感 種給山麻雀吃的小米田
「食物來源不足也是限制(山麻雀族群擴大的)因子。」樺哥說,當地農藥店的店東陳昭列提供土地,給鳥會佈餌站、種小米。
設置餌站的復育作法,是將地方知識轉化為保育措施的具體案例。樺哥在一次偶然的機會,看到陳昭列家人在菜園利用粗糠改善土質,想不到引來山麻雀啄食粗糠中的碎米粒,才想到設置餌站的構想。
陳建樺說,餌站主要是在冬天時,用來補充山麻雀的食物來源。不過,餌站仍不夠「自然」。在山區,鳥類會吃的農作物是小米,因此執行團隊也種起小米。小米田中,小米結穗纍纍,不久就能收成。現場不時有山麻雀和野鳥下來啄食小米,熟度不夠的小米穗還不吃呢!剩餘的小米,執行團隊綁成穗束儲存,等著隔年食物缺乏時用。
「去年山麻雀沒吃完的小米,會收起來今年用。」樺哥說,團隊每周上山撒一點小米,他指著地上殘餘的枝梗,就是山麻雀啄食後的痕跡,而且吃得很乾淨。
飽滿的小米穗,在陽光下有如黃金般閃耀。「種小米很厚工,但要種就要種得像樣!」樺哥說,雖然是種給鳥吃,依舊不馬虎。田裡還有兩個月前種下的紅藜,已經吐穗了,也是為了試試山麻雀取食的偏好,而且不僅山麻雀,諸如白腰文鳥(Lonchura striata swinhoei)、黑臉鵐(Emberiza spodocephala)等野鳥全都歡迎光臨。
不過設置餌站的做法,也引發不同意見。曾有公務單位認為,種植小米、設置餌站是「餵食」,而不願提供計劃支持。
陳建樺則認為,提供食物來源給族群數量稀少、幾近滅絕的物種而言,是復育的方式。無論是農民撒粗糠意外吸引山麻雀覓食,或山麻雀吃部落種植的小米,都是本就存在的現象,團隊為了增加食源,仿效覓食環境,並不會改變其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