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爾蓋草原上的犛牛。圖片來源/Michael Wong(CC BY-NC 2.0)
犛牛在這片終年大風的高原上悠哉游哉的生活著。有時一眼望去,我能看到上千頭犛牛。被藏民奉為神鳥的黑頸鶴也在中國西部青藏高原的這片邊緣地帶繁衍生息。這里海拔3400米以上,是黃河的發源地,同時也是世界上最大的高山濕地之一。儘管這裡的濕地修復工作成績斐然,但除了犛牛和黑頸鶴這些見證者之外,鮮有人注意。
20世紀的60、70年代,四川北部廣袤的若爾蓋草原上曾因錯誤的建議挖掘了很多排水溝。如今,這些排水溝已經被填堵上了。泥炭沼澤的「復濕」對自然和犛牛牧民來說都是好消息。犛牛作為一種長毛耐寒動物,在這片並不宜居的土地上繁衍壯大,不僅為人類提供牛奶、牛肉、牛皮,而且可以作為運輸工具,糞便也可用作燃料。
但當地生態學家認為,目前,這一地區的犛牛數量太多了。
火車上拍攝到的犛牛群。圖片來源/ Yuriy Rzhemovskiy
面對城里人對犛牛產品的旺盛需求,牧民不斷擴大養殖規模。可是,他們又被告知為了維持草原的恢復,必須減少犛牛數量。當地政府的處境很微妙—既要維護若爾蓋的生態系統,又要讓西藏的犛牛文化存續下去。
大乾涸
若爾蓋草原面積2.7萬平方公里,其中大部分是厚達10米的泥炭沼澤,這些沼澤為數百萬頭犛牛提供所需,對全國的水文也至關重要。若爾蓋草原泥炭沼澤位於長江和黃河這兩大河流的源頭,旱季時黃河上游45%的水都來自這裡。
20世紀60、70年代,為了提高若爾蓋的畜牧能力,人們在這裡挖溝排水,開溝達700多公里,導致若爾蓋沼澤地區的水位降低了近50%,給這個巨大的天然水庫帶來了巨大的威脅。
這些排水溝引發了一場生態危機。隨著水位下降,茂盛的草原被旱生植物所佔據,湧入排水溝的水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土壤侵蝕。草原上的17個湖泊中有六個完全乾涸。這裡的沼澤就像海綿一樣,過去一直不斷地提供黃河穩定的補給,而後來高峰期流量增多,關鍵的旱季流量卻減少了,從而讓黃河兩岸華北糧食產地直至入海口的供水帶來了威脅。
濕地大修復
由於擔心發生水文災害,在總部位於荷蘭的「濕地國際」等國際環保組織的諫言下,中央政府開始介入草原管理工作。1999年,政府下令禁止進一步排水,並設立了包括若爾蓋國家自然保護區在內的五個自然保護區。負責這里大部分監管工作的四川濕地管理中心的顧海軍說,2004年開始填堵排水溝後,若爾蓋草原逐漸變成了世界上最大的濕地恢復項目所在地,恢復高原濕地面積約64平方公里。
2019年1月的若爾蓋之行讓我看到了許多成功修復的區域。那些排水工程的小型水壩幾乎都被新的泥炭和及膝高的植被淹沒,草原上最大的湖泊—花湖的面積已經增加一倍,達6.9平方公里。
藏族人魯克(音譯)11年來一直在國家自然保護區守護花湖。他在岸邊告訴我,花湖重新煥發生機引來了鳥類的回歸,這裡也日益成為夏季旅遊勝地。他還說,夏季湖邊聚集的200多種鳥類,最令人激動的是,其中黑頸鶴的數量佔全球總量的十分之一。
魯克的主要任務就是保護在這裡築巢的數千對黑頸鶴。黑頸鶴已經成為當地保護活動的標誌。當地鄉鎮的很多建築物都以其形象為裝飾,數量之多一點也不亞於當地大量的傳統天然標誌物—犛牛角。
以犛牛為中心的生態系統
隨著工作的深入,國家自然保護區的工作人員稱,全面恢復若爾蓋需要的不僅僅是封堵排水溝。雖然牧場狀況有所改善,但大家的觀點都很一致,那就是犛牛太多了——目前的數量是50年前的四倍。
問題是多少才算太多?「這取決於你問誰,」顧海軍說。
一些環保主義者想讓犛牛徹底從這裡消失。「保護區最初的想法是徹底停止放牧來保護這裡的生物多樣性,」國家自然保護區副主任永秀(音譯)說。但現在的想法又不同了。一項在200公頃的圍擋區內進行的為期三年的禁牧實驗表明,禁止放牧可能不是正確的解決辦法。
圍擋區看起來很壯觀,即便在冬天也長滿了披鹼草這樣高大的草類,但它們擠占了矮草、藥草和莎草的生長空間。其中,莎草經常被黑頸鶴用來築巢。「我們需要犛牛來維持生物多樣性,」永秀總結說。
若爾蓋自然保護區內的黑頸鶴。圖片來源/Dave Curtis
外國濕地生態學家對此表示認同。德國格賴夫斯瓦爾德大學的漢斯.朱斯滕表示,生態系統不可能回到沒有犛牛之前的狀態。幾千年來的犛牛放牧和踩踏已經讓沼澤草原發生了不可逆轉的變化。結果是出現「一片被認為是美麗的自然和文化遺產的新景觀……世界上最震撼人心的開放景觀之一。」
犛牛是藏人命之所繫
目前保護區內每公頃土地上平均有超過十頭犛牛和羊,估計是承載力的數倍。這一數字應該減少多少目前還沒有答案。永秀說,生態可能不是唯一的決定因素,文化也很重要。
「犛牛是藏人的命,」她說。「犛牛提供了我們所需的一切。犛牛角是我們身份的象徵,是藏傳佛教的聖物。犛牛意味著地位,現在仍被視為財富的標誌。」
西藏的氂牛牧民。圖片來源/Matt Ming(CC BY 2.0)
草原上的地方政府希望為牧民提供其他生計,旅遊就是其中之一。紅原縣有一個大型遊客中心,每年8月都會舉辦犛牛音樂節。這裡曾是1935年紅軍長征路上一個重要的落腳點,遊客可以走上瓦切濕地的木板路,沿著「紅軍長征體驗大道」走一遭。縣里還在沿路設立了一些攤位,牧民們可以在這里為遊客提供犛牛奶、騎馬等商品和服務。
牧民還有機會成為護林員。紅原縣僱傭了1000多人,負責巡邏發現草原上的入侵者、維護圍欄、以及照顧野生動物。自然保護區也在做同樣的事。
我就遇到了一位護林員。尚特(音譯)是個地地道道的藏民,穿著禦寒的傳統藏袍,外套的長袖子幾乎垂到地面,即便不戴手套,雙手也不會受凍。尚特說他家還養著50頭犛牛,但也提到他熱愛自己照看的野生動物:藏羚羊、在草從裡玩耍的幼狼以及在「他的」溪邊住著的六對黑頸鶴。
往日不可能重來。現在大多數牧民都騎著摩托而不是馬去照料動物,住在城鎮邊緣的房子裡,而不是帳篷裡,他們的孩子會上學,很多還上了大學。
市場力量也是他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養犛牛可以賺錢。一頭四歲的健康犛牛賣肉能夠賺大約750美元。中國城市居民喜歡瘦犛牛肉和酸奶等乳製品,這些被認為是綠色有機食品。
牧民最清楚
永秀相信,修復泥炭濕地的方法是延續和適應西藏的文化傳統。她說:「我們需要在保護和生計之間取得平衡,怎麼實現牧民最清楚。」長期從事該地區牧場管理研究的耶魯大學人類學者高煜芳說,牧民給了他信心。
20世紀80年代政府推行農業集體化改革,若爾蓋草原上的放牧權下放到牧民個人。他們用圍欄把原先開闊的草場變成了一個迷宮。但事實證明,這種做法讓草原深受其害。集體農業草原優化利用的方法已經丟失,高煜芳說。
我開車穿過草原的時候,常常會看到圍欄的兩邊,一邊因過度放牧而光禿禿的,另一邊卻牧草茵茵。這種隔離對環境和牧民而言都沒有意義。
牧民們已經意識到這個問題,我遇到過好幾個牧民把牧群集中起來,並且拆掉圍欄。一些政府官員也支持這麼做,高煜芳說。
我離開時,西藏的寒風愈發凜冽。在黃河上游的聖地唐克附近,一群犛牛走過激起塵土飛揚,不遠處則有另一群在冰上踉蹌著覓食。一邊是充沛的水源,一邊是不斷逼近的沙漠,這種對比顯得尤為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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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轉載自台灣環境資訊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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