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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官道行腳 清代全島縱橫大計

今日我們熟悉且依賴的縱貫鐵路,或者成為地區性道路的台一線省道,其實都源自清代建立的一條縱貫「官道」,這條台灣第一道,北起基隆、南抵屏東枋寮,沿路經過的,在今天都是重要城鎮,但在一世紀多之前,它始終是條顛簸不平的泥土小路。跟著前人的腳步,探訪這些前人走過的痕跡。

「我們在台灣府很容易就找到了出租的轎子,價錢談妥,乾糧買了,選定一個吉日,就出發走上往淡水的路。……步行五小時後,路便被河面寬闊、但不太深的『曾文溪』所切斷,人們以竹筏渡過此河。轎夫說,大雨時河流洶湧,竹筏會被急湍帶走,或是翻覆在旋渦,幸好此時是旱季……下午四點,我們到達番子田村,停歇吃飯並在那過夜。」

 

上述這段台灣南北縱貫之旅的描述,寫於十九世紀末,作者是當時的法國駐廣州領事于雅特(Camille Imbault-Huart),他所踏上的路途原始而艱辛,卻是清代台灣兩百多年來,陸上交通的實況。

 

尋找最早縱貫線

 

為了尋找縱貫官道的「原始」樣貌,我們在《省道台一線的故事》作者、歷史研究者黃智偉帶領下,來到古今所有縱貫線的北端——基隆。基隆在清代本非商港或軍港,岸邊只有平埔族的小漁村,西班牙及荷蘭曾在海口建立城寨,清朝也在此設立塘汛,最初官道路線是從艋舺經淡水沿北海岸到基隆,直到十九世紀初,由於噶瑪蘭設治,加上台北盆地日益繁榮,縱貫道才改循松山、汐止至八堵的捷徑,再翻過獅球嶺後就抵達基隆。

 

 

來到獅球嶺的平安宮後門位置,這裡是山陵的V字嶺口,官道往來必從此過,平安宮的前身則是座小土地公廟,旅者在此拜拜並歇腳,而今龐大廟體堵住古道,古道另一方向則通往軍事管制區,路徑已然煙滅,但四十度的陡坡可想見當年攀爬時一定不輕鬆。

 

獅球嶺這座小丘上另藏重要的歷史遺跡:綿延的稜線有三座興建於十九世紀末的砲台與彈藥庫,以抵禦海上外敵。獅球嶺下方已指定為市定古蹟的獅球嶺隧道,則是劉銘傳所建、台灣第一條鐵路隧道。洋砲與鐵路,象徵清廷治台最後二十年,力圖強化台灣的軍備與交通,卻功敗垂成;一八九五年乙未戰爭爆發,獅球嶺被日軍從正面仰攻而一日間失守,從此改寫台灣史,劉銘傳鐵路的興建,則預示了整條縱貫官道都將在二十世紀被鐵路取代。

 

要重回清代縱貫道的情景,或許只能從古地圖與文獻中描摹想像。

 

翻開清代台灣輿圖,縱貫官道像一條彎彎曲曲的紅絲線,倚著中央山脈西側的平原而行,沿途串起所有的官府衙門,也連通各地的平埔聚落(稱為社)與漢人村落(稱為庄),沿線並駐紮大小部隊(稱為營、汛或塘)。清朝政府就靠這條路來傳遞訊息、收租或徵糧,戰時用來行軍、運送軍餉。

 

官道在中國傳統政治中,是連結中央與各級地方政府之間的孔道,其中重要的會建立成驛道,沿途有軍隊把守,每隔一段距離設有休憩場所,配置專責的人員、馬匹,具備文報傳遞、官員接待、物資運輸等功能。然而這套系統搬到台灣,卻因陋就簡。這是由於台灣府的財政拮据,行政層級低,且許多區域被劃為化外之地,實際的行政轄區並不大,初期僅及今日的西部平原。

 

然而,隨著漢人移民向北拓墾的趨勢,官府不得不擴大行政編制,官道也隨之延伸。十七世紀,府城以北的路線到達彰化,十八世紀初延伸到基隆,十九世紀初,因噶瑪蘭設治再推進至宜蘭、蘇澳。府城往南,則因牡丹社事件後於一八七五年增設恆春縣,維持了兩百多年的終點,才從枋寮延伸到恆春。

 

路的誕生:串聯平埔番社

 

清代史料中,並不存在「縱貫道」三個字,頂多只是稱為「南北往來必由之路」,或稱府城以北為「北路」,以南為「南路」,或泛稱「大路」,這是因為在清代人眼中,路並非一個整體,而是從各自所在位置與旅途方向加以稱呼。

 

但官道確實在地表留下南北連貫的路跡。從一九○四年日人以現代測量技術繪製的《台灣堡圖》來看,官道北路清晰可辨,沿途所經是今日的大城鎮:台南、新營、嘉義、斗南、斗六、彰化……,與縱貫鐵路及台一線省道的路線幾乎疊合。

 

究竟,官道最初是如何選擇路線?答案是:「為了串聯平埔番社!」黃智偉解釋,一六八四年縱貫道剛建立時,西部平原是平埔族的天下,漢人聚落並不多,因此,「番」成為官府首要治理的對象,於是官道為了遷就平埔聚落的位置而顯得彎彎曲曲,更由於當時的各項雜務與營造工事都仰賴番民提供義務勞役,包括修路、跑遞公文、駕駛牛車、協助渡河、搬運貨物、載送官兵、建築官署等,因此更需要把路開在番社旁。

 

 

中研院台灣史研究所副研究員翁佳音認為,早在十七世紀中葉荷蘭時期,北路的雛形已經存在,證據是一六四九年時任台灣長官的花碧和(Nicolaes Verburch)寄給荷蘭總督的一份南北交通旅程表,其中詳述台南到台北淡水的陸路,途中所經番社與清代官道連通的番社若合符節,「這條北路雛形,應該是番人或漢人為了交易而走出來的,後被官府沿用。」翁佳音說。

 

無論如何,當縱貫道沿線番社在十八世紀人口銳減或流亡時,原地點卻興起了漢人街市,使得路線更加穩定。日人興建縱貫鐵路時,路線也再度受到制約。至於縱貫道南路,則跟平埔番社比較無關,而是由於明鄭時期早有兵團在此屯墾,清官府才將這些墾區串聯起來。

 

站在平埔族人的觀點,被縱貫道收編,是一連串厄運的開始。一七三一年,大甲西社的平埔番,受不了沉重的勞役負擔,為抒發不滿,射傷兩名兵丁又放火燒衙門,但很快被官方平定;隔年,縱貫線沿線從彰化到通宵的番社聚眾包圍彰化縣城,造成官道斷絕,朝廷於是從福建派出大軍加以鎮壓。

 

從大歷史趨勢來看,十七世紀末起漢人移民大增,十八世紀初,彰化平原修建八堡圳,排擠了原住民的生存,原漢衝突只是早晚而已。「大甲西社事件成為官方『平亂』的藉口,借此徹底降服番人,目的不在開路,而是要開發土地,鞏固漢人集團拓墾的利益。」黃智偉說。

 

~更多詳細內容請參閱經典雜誌~

 

 

撰文/陳歆怡(經典雜誌資深撰述)

首封圖片/劉子正(經典雜誌資深攝影)

本文節錄自《篳路台灣:島嶼歷史行道》

 


 

篳路台灣:島嶼歷史行道

 

作者: 賴英錡、陳歆怡、陳世慧、楊森豪

攝影: 劉子正、安培淂、顏松柏

出版社:經典雜誌

以老照片、現場攝影與田野踏查為經、學者和文史工作者的觀點為緯,共同勾勒出舊道路的前世今生。而今系列報導輯成《篳路台灣:島嶼歷史行道》一書,嘗試從台灣過去種種道途的履跡,尋索台灣未來的成功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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