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人之外,路,顯然也是動物走出來的。特別是在洪荒之初,當島嶼先後歷經了五次的冰期與間冰期,每當天寒地凍的前者來臨,下降的海平面,總會使得台灣海峽形成陸橋,這時候,山豬、飛鼠、山羊、水鹿、黑熊等動物,得以從亞洲大陸遷徙而來。而就在牠們沿途留下四個、兩個、兩大一小、兩小一大、前尖後圓、後尖前圓等各式各樣的蹄印時,一條條的獸徑,也在島嶼廣大的地表上逐一出現。
然後,才是獵人來了。為了捕獵,他們的腳掌疊踏上或清晰或模糊的獸徑,亦步亦趨,也留下自己的腳印,成了獵徑。而當獵人或獵團,依照親疏遠近,滿懷感恩地與族人分享獵物,或是婚喪喜慶時邀請族人參加宴席,乃至於,為了爭奪獵場,聯絡鄰近部落攻伐其他部落時,彼此互動後所踩出來的路,久了,就成了部落間的社路。像一個不斷泛起漣漪的同心圓,台灣最初的道路,正是循著這樣的軌跡,一步步地擴張。
只是,若要問它確切的年代,還是得有一分證據說一分話,有賴考古學等研究的支持。
島嶼地表最早足跡
根據考古學家的研究,在台灣多達兩千多個的遺址中,以台東縣長濱鄉八仙洞遺址的年代,最為古老。因為在挖出來的文物中,除了有各種石器外,還有煮食的火塘,可見得最早在距今二至三萬年前,便已經有人群在該地活動。
但這時候,雙腳能行走的距離畢竟有限,才剛踩出來的小徑,也往往在一陣疾風驟雨後,被春風吹又生的長草瞬間掩沒,所謂的路,不只是短又片段,也時有時無。
直到新時器時代的大坌坑文化來臨,情況仍相去不遠;唯一不同的只有,關於這個年代的道路,各領域的學者們雖仍說不出細節,卻可以指出,當時先民們在島內外遷徙的大致「路線」。
以語言學來說,學者便表示,大坌坑文化的主人,極可能是南島語系民族的祖先,而就在五、六千年前,當有一部分人在島上留了下來,成為現今台灣原住民的祖輩,有另一部分人則因為人口增加、疾病、或逃避敵人等因素,選擇操舟划槳,逐島跳躍,馳騁於太平洋上,往最南至紐西蘭、最東到復活節島、最西抵馬達加斯加島等近地球三分之一面積的不同方向航行。
二○○三年十月,當我以記者的身分,隨同蘭嶼達悟族的朋友前往菲律賓的巴丹群島(Batanese)訪問時,便見證了這段學說變史實。當時,在首府巴士古(Basco)的市府廣場前,一位高齡八十八歲的伊巴丹(Ivatan)老人巴斯多(Pausto C. Sasengua),乍看有朋自遠方來,興奮地以伊巴丹話說:「知道你們要來,我特地連夜趕來。」語畢,達悟族的耆老們不只聽得懂對方在講些什麼,還激動得湧上前去,緊緊地抱住這失散數以百年計的「老友」!
事實上,除了蘭嶼的達悟族基於語言上的證據,被證實在過去的千百年間,曾藉由星星、月亮、太陽的指引,通過巴士海峽,與巴丹群島早有互動外,澳洲國立大學考古學與自然史研究所研究員洪曉純也利用電子探測儀,在分析了一百四十四件出土於台灣及東南亞各國的玉器後,證實有一百一十六件玉器的原料,來自台灣花蓮的豐田地區。
加上製作方式雷同,他們因此認定,在距今四千年前、比殷商更早的史前時代,台灣島上的人群,已在無垠的大海上,除了有去無回的遷徙外,也摸索出一條來來回回的貿易之路,除了將花蓮地區所產的台灣玉,交易到菲律賓北部地區外,距今兩千多年前,更持續穿越南海,沿途停靠在越南、婆羅洲、泰國南部等「貿易站」。
撰文/陳世慧
首封圖片/金成財
本文節錄自《篳路台灣:島嶼歷史行道》
篳路台灣:島嶼歷史行道
作者: 賴英錡、陳歆怡、陳世慧、楊森豪
攝影: 劉子正、安培淂、顏松柏
出版社:經典雜誌
以老照片、現場攝影與田野踏查為經、學者和文史工作者的觀點為緯,共同勾勒出舊道路的前世今生。而今系列報導輯成《篳路台灣:島嶼歷史行道》一書,嘗試從台灣過去種種道途的履跡,尋索台灣未來的成功之道。
關於《經典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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