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佑,跑馬拉松至今將近 12 年,因為疫情停賽,於是開始走向山林。目前山齡 2 年,臺灣百岳數達 60 座。對他來說,山頭數字不是目的,而是能否享受每次登山的過程。
我以前比較喜歡跑步、討厭爬山,因為我覺得走上坡很煩,年紀小的時候還曾經走到哭。疫情爆發後第一年,馬拉松賽事都取消,再加上公司沒什麼假可以請,才開始和朋友揪團在週末單攻百岳,彌補了我沒有跑馬的心理遺憾,也在這過程慢慢地累積山頭數。
第一次爬山是因為前公司的員工旅遊,我和跨部門同事規劃兩天一夜上玉山。第一天行程就下雨,我也因為有高山反應很不舒服。第二天天氣好轉後,我們順利登上玉山主峰。那次經驗是我第一次看見百岳風景,從那時候對登山就開始感到著迷。
幾個月前參加了嚮導訓,上課過程中,我覺得比起技能,學到更多的是心態以及對山野的認識,其中包括無痕山林(LNT),以及在山林裡能不能生營火?都因為課程而有不一樣的認知。那時候教官問,有沒有人課程結束後要去考嚮導?現場幾乎沒有人舉手。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大家都是因為喜愛山林來參加課程,而不是為了職業考照才來。
長時間的運動能讓我的心靈獲得平靜。我過去之所以會開始跑馬拉松,一部分是因為我認為自己有能力完成它,且一旦完成就會讓我從中獲得成就感。第二個原因是當下的身體狀態會變得非常平靜,雖然很累,但心裡非常滿足。我後來喜歡上登山的理由同樣也是如此。
不過,跑步和登山有點不一樣。由於我以前比較胖,運動科目也比較差,會覺得參加團體運動都會拖累到別人,所以過去比較喜歡像跑步這樣自己一個人的運動。雖然團體登山的過程也會面臨一個人獨處,但是當天數拉長的時候,我跟隊友之間的關係就會變得愈來愈緊密,會有一種依靠彼此生活的感覺。如果說跑步是一條線,那登山就是一個面。這就是兩者間不同、但讓人感覺有趣的地方。
有些人是透過社群媒體上的文字認識我的,因為我很常在社群媒體上寫東西。我認為不論是人生任何階段,發生過一件事情或經歷一趟旅程或關係,包含登山也一樣,在那當下你可能會有很多感觸,但不一定能馬上呈現出來,只要沉澱一段時間後再去梳理它,那個感受或狀態也就會變得更加完整。
我之前是讀中文系,高中做校刊、大學做系刊,畢業後就到出版業工作,因此我的創作媒介一直都是文字為主。我的文字一部分是治癒自己,一部分是在回答我生命中的問題。可能我從小就對自己沒有太多自信,很容易感到痛苦,可是藉由每次登山感受到人的溫暖、風景的壯麗,就會覺得生命裡的那些苦痛其實也沒有這麼強烈,因為當你走到很遠很遠的山裡時,你會發現自己是很渺小的,這時候的痛苦也就顯得微不足道,然後就會慢慢地放下許多事情。
山對我來說,有點像是一種寄託,或是某種精神上的信仰。老實說,我一直有個憧憬,想要不顧一切地跑進山裡躲起來,暫時讓自己不去回答生命中的許多問題,想要在那樣的空間裡暫時得到喘息。
而我會說它像是某種信仰,是因為山帶給我很多不同的視野,包括創作能量、對人與生命的態度,我覺得這在一般生活中很難感受得到,可能是因為生活在文明之下,多數事情都是被計劃好的、被規定出來的,只要按照規則走就不會遇到太多的意外。但是當你走進大自然,就會經歷很多無法預料的事情,這時候就必須要學習與自然環境共存,以及學會如何在山林中排解孤寂。
我覺得山有一種魔性,這種魔性會讓你渴望回去山裡。我會說是「回去」山裡,是因為當我從城市看望遠方的山的時候,總感覺遠方的山好像才是我人生旅程中的最後歸屬,彷彿山無時無刻都在對著我招手,邀請我回家。我總覺得登山的過程就像是去找回人最原始的個性,回到人最原始的初衷。所以「群山在呼喚,而我必須出發」這句話才會一直被我寫在簽名檔,成為自己的座右銘。
我其實對現在登山社群有種感覺是「強者恆強、弱者恆弱」,爬得快的人就會走在一起,不太會爬山的人就不太有機會成長。可是我挑選隊友的時候不是這樣,我比較不以體能做優先考量,而是對方對於自己完成這趟旅程的信心程度有多少?我覺得登山的意義,不僅在於自己完成一段旅程,也在於我同時鼓勵了一群人去實踐他們對登山的熱愛。當初也是因為有人願意接納新手期的自己,我才有機會走訪愈來愈多座山頭。所以當我今天登山經驗變得比較資深,我就會有一種期望是去帶領有熱情、但沒有太多登山經驗的人,等他們有一天也許變得資深的時候,可以再去帶領更多人登山,形成一種善的循環。
我想起自己在參加嚮導訓的時候,最後一天問教官:「是不是做嚮導的心理素質都要很強?」當時教官雖然沒有給我很明確的答案,但我感覺得出來那個心理狀態勢必要比一般人堅定。
每個人的心理素質不會一開始就很強壯,但藉由登山會慢慢地把人心訓練得愈來愈強韌。心理素質很容易被人忽略,但我認為它才是登山裡頭最重要的一環。心理素質的壯大無法透過人教授出來,它必須從實踐登山的過程中去了解、去發現,才能清楚感受到它的存在與變化。
撰文/吳柏樺
責任編輯/OT編輯部
圖片來源/李俊佑、健識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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