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翰,一名對歷史有著濃厚興趣的登山者,每次入山時,所見所聞都是以人文歷史關懷的角度去觀察與感受。他登山不為追逐山頭,反而更熱衷於探索山林萬物的發展由來與歷史脈絡,並且深信,當人們對於山林裡的陳舊物件有愈多的認識與了解,就愈能夠不妄下評斷,而去同理它們存在的價值與意義。對此,決定和他來聊一聊,藉由他的視野,看見在臺灣不一樣的登山面貌。
我從小就非常喜歡人文歷史,以至於我開始登山之後,自然就會想把這兩者興趣做結合。
我有時覺得,「歷史」這個名詞對大多數人來說可能太過嚴肅,通常只會聯想到學校教的帝王史、或政權交替這類史事,但我自己對於歷史的看法其實更像「故事」:許多貼近生活的事物,像是路邊的小吃攤、廟宇、電動遊戲;或比如走入山裡,在郡大林道裡的廢棄公車、嵐山工作站牆上的裸女海報等等,其實都能找到許多與自己日常有共鳴、有興趣的故事。
這種生活中的歷史,其實有時候只要稍微被「點」一下,你就能快速地連結到自己的生活經驗,而當你跟它產生連結之後,就有機會開啟你去探究更多東西的好奇心。
比如說,去走日八通關古道之前做功課時,會發現「大分」這個地方有布農族人的舊家屋、日本人的駐在所、民國的黑熊保育站,同時聚集這麼多重要的東西,就會好奇為什麼這裡如此重要?深入探究之後,可能會近一步發現「大分事件」、「拉荷.阿雷(註:領導布農族族人武裝抗日之頭目)」、「喀西帕南事件」、「戰死碑」、「布農第一美女」……等等故事。而當你讀過這些故事後再踏上古道,沿途的風景就不會只停留在地理名詞上的認識,就連它們背後的故事,也會在你經過的每個地方一個個鮮活起來!
除了原本就喜歡歷史,自從發現自己對於「登山路徑能夠把 A 點跟 B 點連起來」這件事感到著迷之後,就逐漸地對登山的「路線」產生興趣。而在走訪這些路徑時,其實無時無刻都能夠與歷史做連結。光是去問為什麼會有這條道路?為什麼要這樣開路?就能夠牽引出非常多的故事。
比如以「八通關古道」來說,最早時,清朝為了宣示對後山的主權,便派遣軍隊將管理觸及範圍延伸至東部地區,而在路線規劃上,為求快速完工,他們以最短直線距離為選線重點,因此築出了有多次陡上山頭、陡下溪谷的清八通關古道。
後來到了日治時期,日本人的要求可能不同,他們需要運送戰馬、砲車與補給,需要相對更平緩的道路來使用,再加上當時日本人跟布農族的關係沒這麼好,因此日八通關古道的選線才會跟清朝的路線大相徑庭。
而當有了這些認知,我們再去走訪這些路線時,心裡就會產生各種與日常生活的對照,並在了解它的歷史脈絡與其乘載的價值之後,或許一條看似漫長、百無聊賴的林道路也都會增添出更多樂趣。對我而言,當那些讀過的故事像跑馬燈般湧現腦海時,會讓我覺得:「哇!我現在就在這裡!就身處在這段歷史背景發生的場域裡!」每次說到這些事,都覺得很難形容它們帶給我的感動,它會讓我產生一種像是觸電般的感受,讓我心裡獲得很強烈的滿足感──聽起來很玄,但我的感受就是這樣!
不僅如此,認識歷史對我們還有許多好處,而我認為其中最重要的是它有利於我們換位思考。因為當你知道了歷史脈絡後,就可以理解人們當時為何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同時你也可以從中找到自己的位置、看見自己的立場,進而去同理他人。
這部分也多少影響我看待去年(2022 年)登山界沸沸揚揚的「酒瓶事件」。老實說,當下我所抱持的心態,是可惜遠勝於撻伐。由於每個人的生活背景與成長脈絡不盡相同,因此每個人感興趣的東西就有千百種不同,那麼你就不能夠拿自己的標準去要求別人,比如說,你在山裡看見很有價值的東西,像是酒瓶、瓷器或工作站裡留下的陳舊物件,對他人而言可能都只是個垃圾;反之亦然。
「被遺棄在山上的垃圾,有些也不夠格被稱為是文物,只能說是充滿故事的物件。
之所以有價值其中之一是背後可能的訊息……以我的經驗來說,對我最重要的價值是歷史的臨場感,能強烈勾起想要探究故事的強大魅力,與上課、看書、看影片、逛博物館完全不能相比。
當觸碰過這些故事後再訪現場,很難會覺得這些東西只是單純的垃圾,說到底它們的價值本來就不只是從破爛外表界定,……當越多人感興趣,這些物件的價值就會被強化,而承載的故事也更有被看見的可能。」
──節錄自孟翰寫於〈垃圾錦集〉,2022 年 2 月 14 日
如果要所有人都把山裡的陳舊物件視為重要之物,我認為並不容易。但如果想要朝這方向去努力的話,我覺得是要去建立所有人對於周遭歷史故事的連結。所以我才會說,我們太常把歷史講得與我們距離太遙遠,導致大家只把它當作一門學科、或是無感的東西。假如我們可以把歷史落實到生活裡頭,讓所有人都能輕易地對一些生活事物的歷史產生好奇的時候,那麼我們自然而然地就會對這方面更能夠同理與重視。
撰文/吳柏樺
責任編輯/OT 編輯部
圖片來源/孟翰「GEO Z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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